圖片版權所有──李雪 (Picture Copyright belongs to Shei Li)    
     
     
     
     
     
     
     
     

聲音很空洞,如慾望,回音更恐怖,不知道擊中什麼又彈了回來,聲音就這樣在回音裡,勾勒了空洞出來。歌,是聲音的,所以很空洞。聲音,是空洞的,所以很自由。歌,因此都是自由的歌,唱著聽著一切都為著那空洞的無,無所束縛無所不能,所以歌都是死亡之歌,注定會死,擁抱進入那絕對的無,絕對的自由。所以歌一結束,也就死了。死亡之歌唱的都是歌的死亡。所以歌也沒有歷史,死了以後,聲音息了以後,什麼都不剩下。但那絕對的無裡絕對的死亡裡,連空洞也無,自由也無,歌也無,歷史也無。沒有了慾望,連生命也無。因此歌不能死,只能一直在死,就像一直活著的死亡,才能一直唱出空洞,唱出無,唱出死亡,唱出自由,還有生命。死亡的歌只能活在書寫裡,活在死亡書寫裡,才能一直活著不斷的死,一直發出空洞的聲音。書寫是聲音的棺室,讓音可回,圍出並反射著歌的空洞和自由,書寫不斷向內裡的聲音崩塌,聲音空洞的反射張展出書寫四壁的牢固。死亡書寫棺存起歌的死亡,讓歷史歌唱,是歌,也是書寫的歷史。而那一切生長的中心,圍繞著那絕對自由的空洞,死亡絕對的無。所以民歌即使樸拙,背後仍飄來鬼唱的頻率,令人困惑,又著迷。

那北方的民歌仍不停唱著,我便在空洞的回音裡喪失了所有意義•••

後來發覺詩經比楚辭還要恐怖。被賦比興所有的歷史意義遺棄之後,這些禁錮在文字裡的歌謠還剩下什麼?文字只剩形象。但那不是歌,歌沒有形象,只有聲音,聲音在文字背後幽幽遠遠唱,唱著文字也不瞭解的歌。然而這些文字都不剩下的話,歌也就死了。文字的形象如小室,關圍起迴盪的聲音,也讓聲音得以迴盪,歌便蕩漾成回音,有了歷史,進入歷史,讓所有可能的意義就此展開歷史。然而最早的歌,最早的聲音,那可以開啟歷史容納歷史的歌,只是那兀立的文字形象壁圍住的空洞回音,是毫無意義的死亡咒術之歌。

那北方民歌,仍不停鬼唱。 圖片版權所有──李雪 (Picture Copyright belongs to Shei Li)

咒唱五十遍:成了所有章句歷史意義的棄子。七十遍:單字意義裂散。七十七遍:文字形象崩落。八十三遍:唯有音響。八十八遍:整座腦室成為巨大的回音壁版,音成魔音,亂彈。九十二遍:空洞。九十五遍:腦死。九十七遍:我無。九十八遍:死,快感,自由。九十九遍:無止,歷史。咒唱到一百遍的:是瘋子。

歌,一直從北方來。

詩經,或許也是不朽的,死亡,書寫。圖片版權所有──李家齊 (Picture Copyright belongs to Chia-Chi Lee)

Text Copyright © 1997 Erik Lee
All Pictures Copyright © 1997 Chia-Chi Lee

Special Thanks to my father Shei Li
(whose calligraphy reincarnates the song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