詩人仍曳航入作夢的白日
與死者啜飲咖啡
寫著永遠不會寄的信
~~〈紅色山茶〉


要在存有和虛無中間,在存有和不再存有之間做出抉擇。人的歷史在這種選擇裡展開,人存在的意義才能在這樣的歷史中建立。虛無並非不存有,我們稱這種虛無為產生功能的死亡,而不再存有則是功能性的死亡。前者是作者意識到的死;後者,讀者無意識的覆滅。在虛無中寫作乃是一種介入,介入作者之死,介入上帝之死留下的空白(作者停止當神的一刻,上帝便成為作者)。這種介入之所以必要,乃因我們害怕死亡,對死亡有無盡的焦慮。克服這種懼怕和焦慮,並非在他人的死亡中感覺自己活著,並非趕著屍隊踏著自以為不是僵屍的步履前行;乃是在自己的死亡中面對面凝注死亡,在這種死亡的空白和虛無中重新開展歷史和存在的可能。寫作的介入便是這樣一種選擇,選擇分不清存有與虛無,卻必須要分清存有╱虛無和不存有。主體不會消滅,作者不會死亡,是因為我們永遠不會選擇不存有,只是怯於選擇虛無的存有。所以我們一直只能當讀者,只能在功能性的死亡裡與論述的作者俱滅,並固執地相信自己活著,無法面對自己的死亡,無能在寫作的介入裡寫下自己的遺書,更無力讓自己的死亡揭顯出功能性向度。這種向度乃是詩的向度。任何在存有的經濟體系裡,不惜虧盡老本選擇孤注一擲的作者,都是詩人,都是將死也會死,卻不會不存有的詩人。而讀者,讀者是不存在的,只因為活著,因為它一直活著都不去死,就像僵屍,忘了自己已死。

Copyright © 1996 Erik Lee